民办学校摇号招生,是公平还是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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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步招生,随机录取——简短的八个字,却不啻一场“地震”,剧烈地震动中国的民办教育,并将深刻改变这个行业的游戏规则和发展路径。
新政
近日,随着新学年招生工作启动在即,多个省市相继出台今年招生举措,其中尤以民办义务教育学校招生方式的改变最受关注。
3月11日,江浙沪三地同一天发布2020年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招生入学政策,明确指出今年将全面实行公民同招,公办民办学校同步登记报名、同步招生录取、同步注册学籍。严格执行免试入学要求,所有义务教育学校都不得通过笔试、面试(谈)、评测等方式招生,民办学校报名人数超过招生计划数的,所有报名人员全部实行电脑随机派位录取。
此前大约十天,《广州市教育局关于进一步做好义务教育招生入学工作的通知(征求意见稿)》发布并明确:
公办、民办义务教育学校同步招生,确保任何公办、民办学校不得提前选拔生源。报名人数超过招生计划的民办义务教育学校,一律实行电脑派位(由教育局组织实施),即摇号。公民办义务教育学校一律不能以各种名义选拔学生,所有学生均衡编班。
更早一些时日,广东省教育厅已发布《广东省教育厅关于进一步规范普通中小学招生入学工作的指导意见》和《广东省中小学生减负工作实施方案》,明确表示将民办义务教育学校招生纳入审批地统一管理,与公办学校同步招生。从2020年起,对报名人数超过招生计划数的民办学校,实行电脑随机摇号录取。
没有例外、没有分步、不设过渡期,江浙沪粤四省市的行动并非个案,随着各地招生工作的推进,全国一盘棋的局面也将很快形成。
影响
那么,从自主招生到同步招生、随机录取,新政将给国内民办义务教育学校带来怎样深刻的影响?对广大学生、家长以及同向而行的公办教育,又将带来哪些变化?
首先,毫无疑问,各大城市民办牛校炙手可热的择校潮将很快退却。
“同步招生、随机录取”,意味着所有民办小学、初中都不能“抢跑”——提前录取掐尖,也不能通过任何方式选拔学生——只要报名人数超过招生计划,就要摇号,随机录取。也就是说,越受欢迎,报名人数越多的民校,录取的偶然性越大,生源的多样性也更大。这显然是择校的家长和学校本身都不愿看到的。所以,相信更多的家长会选择回归公办教育,各种冲刺民办牛校的培训班也将偃旗息鼓,而全新的招生形势,必然倒逼民办学校作出变革。
其次,学区概念会进一步强化,公办片区名校将迎新机会。
如上所述,民办学校摇号录取的极大不确定性,必将促使更多生源回流公办学校。而目前国内大多数城市的公办小学、初中录取,都是学区积分入学制。这意味着公办名校学区内的房子会更受追捧,公办学校招生也会“水涨船高”。
再者,对于民办学校尤其是民办牛校来说,“自救”是唯一出路。
第一种自救方式,或许是反其道而行,缩小招生范围。在自主招生时代,招生范围越大越能抢到好生源,现在反而是招生范围越小,生源的整齐度越高。
第二种方式,是教育教学理念和育人模式的巨变。再也不能延续以往“掐尖”培养好生源出好成绩的套路,而必须面对多元生源真正办出特色和亮点。
第三,一些“权宜之计”会不断涌现,比如民办教育界有人提出的,提高学费并加大对优秀学生的奖励,减少招生计划而增加插班生,利用好直升政策培养自己的生源,加大集团化办学力度以利于内部资源二次分配,等等。
部署
当然,以上这些变化,是基于新政全面、彻底、没有例外实施所作出的判断,对于此次招生政策的调整,固有国家层面的考量,也有民间不同的声音和建议。
据介绍,“公民同招”的说法首次出现是在2018年,上海市教委官方微信号“上海教育”发布文章《2018上海教育要做那些事?重点是这50件》中,出现了“制定2018年度义务教育学校招生入学政策,稳妥推进义务教育阶段公民办学校同步招生”这句话。
而真正影响全国的,是2019年6月2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这是中共中央出台的第一个聚焦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纲领性文件。在“完善招生考试制度”一条中,意见指出,民办义务教育学校招生纳入审批地统一管理,与公办学校同步招生;对报名人数超过招生计划的,实行电脑随机录取。
据媒体报道,中央文件下发后,教育部开展集中调研,推动各省尽快出台规范中小学招生入学工作实施细则。随后,多个省市表态2020年开始对招生政策进行调整。
2019年8月19日,江苏省出台新政,明确实施公民同招,民办招生超过报名人数时实行100%派位。
11月11日,成都市教育局就家长关心的教育热点问题回复称,“公办民办学校同步招生,民办校报名人数超过招生计划的‘摇号’,成都正在研制实施细则。”
11月30日,西安市教育局召开政策吹风会,明确西安市2020年民办义务教育学校招生与公办学校同步招生;对报名人数超过招生计划的,实行电脑随机录取。
12月23日,河南省省教育厅相关负责人表示:2020年,河南省将严格落实中央规定,所有民办普通中小学校招生纳入审批地统一管理,实行公办民办学校同步招生。在教育部门确定的招生范围内,报名人数超过招生计划的民办义务教育学校实行电脑随机录取,报名人数不满招生计划的,实行“注册入学、直接录取”的方式。
进入2020年,更多省市在“表态”之外,也陆续出台具体的指导意见、实施方案。除了本文开头提到的江浙沪粤四省市之外,成都、银川、宝鸡、长春、青岛等城市,都已经对同步招生、随机录取进行了部署。
讨论
毋庸置疑,民办义务教育学校招生政策的调整,有其必要性和时代意义。
7月9日,教育部网站刊发教育部负责人就《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的答记者问,关于民办义务教育学校招生,该负责人指出:
《民办教育促进法》规定“民办学校与公办学校具有同等的法律地位”,《意见》根据上述法律规定,按照公办民办学校同等对待、互不享有招生特权的原则,对民办义务教育学校招生做出规定,明确“民办义务教育学校招生纳入审批地统一管理,与公办学校同步招生;对报名人数超过招生计划的,实行电脑随机录取。”这样既满足招生人数要求,又确保客观公平,维护正常招生秩序。
7月11日,教育部官网刊登全国人大代表、民进中央教育委员会主任张志勇文章《义务教育公办民办学校应享有同等招生权》。文章指出:
从法律条款看,公办民办学校都应当遵守免试就近入学规定。从教育属性看,公办民办学校招生都必须体现公益性公平性。从教育规律看,公办民办学校招生都应当保障儿童健康成长。从招生管理看,公办民办学校都应坚持不以任何方式选择生源。
今年1月17日,在广东省中小学招生入学和中小学生减负工作新闻通气会上,广东省教育厅副厅长王创表示,改革开放以来,民办教育对教育发展功不可没。但同时,他坦陈,民办教育在发展过程中,也存在一些问题。部分学校通过招生环节的掐尖行为,来提升学校的美誉度,从而偏离了教育教学本来的轨道,应该让它们回归深化教育教学改革,练好内功,从而提升办学质量和教育质量,从而树立社会美誉度和竞争力,“不要把眼光和精力只盯在掐尖选优质生源上”。王创指出,改革的目的,是使得公民办学校“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互不享有特权”,使所有义务教育学校回归教书育人的本来,构建良好的教育生态。
但是,也有一些业内人士提出不同意见,或就民办学校的录取方式提出更多思考和建议。
今年3月12日,浙江大学退休教师吴华发出公开信表示:
无论是现行法律法规还是《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修订草案)》(送审稿),都肯定了民办学校可以“自主确定招生的范围、标准和方式”的招生自主权。此外,“就近入学”都是对政府的强制性规范或义务性规范,即政府有义务保障适龄儿童少年就近入学;但对于学生而言,他(她)的义务就是接受义务教育,但法律(《义务教育法》)并没有限定学生只能在户籍所在地学校就近入学。
教育部小学校长培训中心特聘教师牛志奎在微信公众号“校长会”上表示:
政府限制民办学校跨区域招生的同时,也剥夺了家长和孩子选择优质教育的权利。学校选择权既是父母的一种自然权利,也是儿童学习权的保障,同时也是近三十年来许多国家通过自由选择学校促进教育朝优质教育发展的经验总结。
深圳市百仕达小学校长熊佑平则表示,现实生活中,的确存在义务阶段的民办学校(甚至一些公办学校)通过考试或变相考试选择生源,如果说这些招生行为违反了《义务教育法》的“免试”“就近”的规定,是没有什么争议的。对这些违规行为,依法查处,相信能得到广大民办学校的理解和支持。
但是,“《民办教育促进法》授权的‘自主确定招生的范围、标准和方式’和《义务教育法》‘免试’‘就近’并不冲突,遵守《义务教育法》‘免试’‘就近’的原则,并不一定要电脑随机摇号录取。”熊佑平说,民办学校没有自己的学区,按照审批地招生原则,审批地所有社区的适龄儿童,无论远近都可以报名。在报名人数多于招生人数的情况下,实行“电脑随机摇号录取”,极有可能出现学校附近社区的孩子进不来,离学校很远的社区的孩子却被录取的情况,这反而违反了《义务教育法》“就近”的原则。
事实上,同步招生、同平台招生,对于民办学校而言,虽是一种约束,但更多是规范,也体现与公办学校平等竞争的公平性,而一些地区一些学校早已如此操作,这并非各方争论的焦点。
但关于民办学校招生范围的划定以及电脑随机录取的招生方式,则存在较大分歧。首先,在人们的既有认知中,“公办保基本,民办出特色”,为了确保“特色”,是否应允许民办学校在兼顾公平以及充分考虑学生身心健康的前提下,允许在招生过程中开展相应的观察和双向选择?
其次,某种程度上讲,公办学校的积分入学制,也是一种竞争,只不过PK的维度不同而已。那么,参与划片招生的民办学校,是否也可考虑类似的积分制,而不是“一刀切”的摇号制呢?
作者:庄树雄
编辑:王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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